“共享”睡眠的生死焦慮:短短9天發(fā)生了什么?
新聞來源:宏輝智通 發(fā)布日期:2017-07-31 瀏覽次數:2706代建功認為把共享睡眠艙和膠囊公寓類比,是對他們誤解最深的地方:按計劃,享睡空間的商業(yè)模式是2B2C。
形容這幾天的經歷,代建功連說了多個“忐忑”。18號,享睡科技CEO代建功和主管部門第二次見面,他從東四環(huán)的家出發(fā),趕往北四環(huán)的中關村,車子剛開出來,雨便下起來。車越開越慢,最后堵在北四環(huán)上。代建功有些急,幾欲把車扔在路邊騎著共享單車往中關村趕。7月20號,我在見代建功那天的上午,他又去了北京公安局一趟。
7月17日開始,北京、上海、成都三地,共計19家“享睡空間”大門緊閉,門外貼出“系統(tǒng)升級,暫停使用”的字樣。
成都銀泰城設點共享睡眠艙提供的一次性用品。成都商報 王效/視覺中國
而在9天前,36氪的一篇《“共享睡眠”出現了》體驗文刷屏,各路媒體紛至沓來,采訪邀約一度被排到一周之后。
在這短時間的冷熱轉化背后,有一個關鍵爭議:這種放在辦公樓里的“睡眠艙”是共享經濟下的新事物,還是傳統(tǒng)意義上的“鐘點房”?若是前者,睡眠艙有可能會成為下一個滴滴、摩拜,若是后者,那它將面對資質、消防等一系列棘手問題,很難規(guī)模化。
公測
5月中上旬完成了內測后,享睡開始進行對外公測。代建功把第一個公測地點選在銀河SOHO A座4層,原因無他,離公司近,便于搜集用戶反饋。用戶反響熱烈,6月10日,位于中關村的第二個“享睡空間”布置完成,緊接著第三個、第四個……到7月中旬,享睡在北京布置了16個公測地點。
投資方的青睞也緊隨而來。一個月里找到代建功的投資方不下20家,其中不乏著名投資機構。
同一時間,在天津武清,47歲的程勝強正在尋找新的客戶。他做了兩年的太空艙加工制造,自認為產品成本低質量好,但銷售能力不行,所以一直沒能做起來。他的客戶還是主要來自朋友介紹,一個月銷售60組左右,利潤幾萬塊。
武清離北京100公里,高鐵25分鐘,開車1個多小時。程勝強太空艙的體驗館藏身一座高檔小區(qū),旁邊就是奢侈品購物中心佛羅倫薩小鎮(zhèn),武清的地標式建筑。我去時,房門緊閉,敲了一陣門后,有一個中年人開了門。他穿了一件并不干凈的紅色polo衫,自稱是來武清打工的,交50塊在這里住一個月。他并不熱絡,也沒問我的來歷,開門讓我進去后,便坐在一旁玩起手機,似乎是習慣了陌生人的光臨。
房中除了中年人再無其他人,這是個一居室,擺了4組太空艙,每個床位都鋪好床單,能夠看出經常有人來住。
保潔人員正在更換床單。成都商報 王效/視覺中國
程勝強如果來北京,通常給客戶配送和安裝太空艙,他的職業(yè)生涯大多和建材有關,倒賣過水泥、鋼材,投資辦過碎石廠,從沒與互聯網行業(yè)有什么關聯。硬要說有,就是今年年初,為了拓寬銷售渠道,他花錢找人做了公司官網還有手機移動頁面,并在阿里巴巴、慧聰網等B2B網站上不定期更新自己的供貨信息。
程勝強想找一個貿易公司進行合作,對方負責銷售,他負責供貨。他隱隱有一個目標,銷售規(guī)模超過鵬恒。這家位于深圳的太空艙企業(yè)是公認的行業(yè)第一,他聽說鵬恒去年僅12月份就賣出1600多組太空艙,年利潤有2000萬。
但就如同摩拜ofo改變了自行車廠一樣,代建功的二次創(chuàng)業(yè)改變了程勝強的太空艙工廠。
京津一帶做太空艙的工廠不多,北京兩家、天津一家。享睡聯合創(chuàng)始人張強和技術負責人周文祺到天津找到程勝強,希望他去享睡做全職的技術指導。選擇程勝強的原因是他懂材料能夠降低太空艙成本。這一思路和共享單車類似,前端不求牟利,利用互聯網模式爆發(fā)式擴張,但對后端的成本則嚴格控制。
起初程勝強并沒有答應,他的糾結點在政策風險,“我在北京裝過幾家太空艙,知道北京的手續(xù)不好辦,這個門檻是挺高的。”
張強和周文祺來了三次,最后一次程勝強同意了:“在同行業(yè)里面我能降低它的成本,但是我沒有這個能力把它賣出去,就想抱個大腿吧。”
關停
7月15日,程勝強租好北京的房子,打算跟著代建功們大干一場。
這一天,一則“北京一共享床鋪被警察查封”的消息不脛而走。依據中國新聞網的報道,7月15日中午,本該是共享睡眠的“用艙”高峰期,北京中關村中鋼國際廣場創(chuàng)業(yè)公社的一處“享睡空間”卻大門緊閉。一位自稱”辦公人員”的人士說,共享床鋪已被警方查封,具體原因尚不得知。
也是在這一天,享睡上海負責人接到消防部門的電話,被告知睡眠艙存在消防隱患。
15號成為享睡的轉折點。
實際上,著手這一項目之時,代建功就意識到風險。他將產品測試分為三個階段:5月底到6月初,第一個階段,測試用戶需求;6月底7月初,測試定價空間;7月底到8月初和主管部門溝通,了解監(jiān)管要求。按照原計劃,他要在7月18號去工商局溝通。
但迅速的躥紅和相關部門的關注,讓代建功的計劃全盤打亂。
代建功和張強兵分兩路,前者飛去上海處理消防事宜,后者留在北京向主管部門匯報溝通。
17號上午,上海的三處享睡空間拆除。當天晚上,代建功一下飛機便趕回辦公室開了個內部會議,當場決定關閉全國的所有門店。
使用中的共享睡眠艙外擺放著“睡客”的鞋子。
至此,2個月的共享睡眠艙被按下了“暫停鍵”。
共享睡眠的政策風險在于它的定位模糊。雖然代建功認為睡眠艙只給某些寫字樓的內部員工使用,且不是24小時服務,不能算是賓館。但也有觀點認為,睡眠艙本身是提供給別人休息用的,且是一個市場化、有營利的行為,從經濟業(yè)態(tài)來看就應該列入旅館業(yè)的范圍。
根據消防法規(guī)規(guī)定,旅館性質場所需通過相應的法律程序,譬如消防行政審批或者備案手續(xù)。此外,根據 《北京市旅館業(yè)治安管理規(guī)定》第二條規(guī)定,以計時休息形式提供住宿休息服務的經營場所,須向屬地公安機關申請辦理旅館業(yè)特種行業(yè)許可證,未經許可均不得私自營業(yè)。
也就是說,若共享睡眠艙被定性為賓館,需要辦齊消防許可證、衛(wèi)生許可證、特許行業(yè)經營許可證等一系列證件方能獲得運營資質。并且每開一個享睡空間就需要辦一堆證件,這也使得“共享睡眠艙”難以快速鋪開。
在不確定的政策風險面前,代建功顯得樂觀,他說:“對我來說未嘗不是好事,溝通好,知道監(jiān)管邊界在哪兒,我們就可以輕裝上陣,之后不用再去想這個事情。”
質疑
兩年時間,44歲的代建功瘦了30多斤,在搜房網做CEO時,他體重一度達到170斤。提到當初離職,他開玩笑說:“年紀大了,感覺玩不動了。”減肥似乎是他找回狀態(tài)的一種方式。
2015年,他去斯坦福讀了一年書,參觀了Airbnb、WeWork,把Uber當做主要出行工具。他有個共享經濟的心結,始終沒有放下。早在2011年,搜房網仿照Airbnb模式做了一款短租產品“游天下”,這早于國內的同類玩家,卻始終不溫不火。
代建功不死心。他說話語氣溫和,但語速很快,身上有種謹慎的軸勁兒。從斯坦福回來后,他琢磨了一下,覺得共享經濟更容易在房子上實現,于是先是和斯坦福校友張強繼續(xù)做短租,然后今年4月份,在趕一款酒店系統(tǒng)的進度時,無意間萌生了做睡眠艙的想法。
“當時看到自己的員工們趴在座位上,或者是傾躺在沙發(fā)上將就午睡時,我就在想:為什么不能做一種簡便、私密性強一點的睡眠設備,讓普遍睡眠不足的員工們能有個舒適的午休?而且這個開發(fā)出來后,各個公司都可以用。”
浦東陸家嘴一寫字樓內現“共享睡眠”太空艙。
其實睡眠艙并不新鮮。
去年,杭州蕭山機場出現一批名為“豆莢”的休息艙。這個長2.2米、寬0.9米、高1.15米的休息艙,可以平躺,內側有兩個USB接口,“床”下隱藏著一個格子用于放手提行李。而更早時候,一批“膠囊旅館”出現在攜程、去哪兒等酒店平臺上,被歸類在青年旅社。
代建功做的事情是在原有睡眠艙的基礎上增加掃碼開門,增加了小程序內付費,增加了自助床單毛毯,并把應用場景從機場、旅館變成了辦公室午休。
但似乎住宿的本質沒變,便有了“偽共享經濟”的質疑。
在知乎上有這樣一個提問:“你怎樣看待最近出的共享睡眠艙?”其中一個回答是:“其實共享睡眠艙都不算做共享經濟,只不過在以前的‘膠囊公寓’添加了一道計時計費驗證的二維碼,就搖身一變成了共享經濟的載體,先不說共享睡眠的需求是否是偽需求,但是在蹭共享的熱度倒是沒跑了。”
我問代建功怎么看這類觀點,他認為把共享睡眠艙和膠囊公寓類比,是對他們誤解最深的地方:按計劃,享睡空間的商業(yè)模式是2B2C,“我們直接向用戶收費,場地由合作伙伴提供。場地方提供閑置場地,我們與他們進行收益分成。這就像公司采購了一個休息設備,放在公司里給員工午休,不是用來對外出租或提供過夜休息服務的。”
代建功說:“我們真不想去蹭共享這個熱度,說實話,我是全國最早從事共享經濟的,2011年做游天下時,國內還沒有共享經濟的說法。讀書出來后,我做的還是2011年的事,因為我相信這個東西相信了7年。”
觀望
“享睡空間”關停后,何時再將產品投放市場,代建功表示要等公司研發(fā)部門的評估,還需要聽取主管部門的意見和建議,并且產品改造升級,也需要一個季度左右,“具體多長時間,還沒有評估出來。”
他正在接入公安部門的身份證登記系統(tǒng),打算給太空艙加裝煙霧傳感器,并將集合電路的中控板換成防火的材質。代建功也表示不排除重新開發(fā)一款新的產品,從而避開監(jiān)管部門列的紅線。
共享睡眠艙正在使用中
曾投過摩拜的熊貓資本創(chuàng)始合伙人李論認為,政策并不會成為阻擋因素,“有政策的不確定性,就去主動配合監(jiān)管,不用擔心政策問題,中國對新生事物的接受度和包容度是超過國外的。”
假如沒有7月份的節(jié)外生枝,按照代建功的計劃,8月份共享睡眠艙在全國范圍鋪開。借助此前做房地產網絡的城市團隊積累,短時間快速擴張也不是不可能。
我問他有沒有考慮過商業(yè)模式。代建功說現在還是按次計費,未來會通過精細化運營降低成本,但具體的營收方式還沒有想好。
讓人忍俊不禁的是,從滴滴開始,現在很多互聯網創(chuàng)業(yè)都是不考慮盈利的。無論是創(chuàng)業(yè)者還是投資者,大家慣有思路是,先聚用戶,再談商業(yè)。即便共享單車,在最開始的半年如何賺錢也讓人看不懂,但這不妨礙資本的追捧,共享單車方面,一年時間內,ofo共計融資8輪,約44億元,摩拜融資額約34億元,公司估值從幾千萬美元迅速飆升到10億美元以上。他們身后聚集了騰訊、愉悅、紅杉、華平、高瓴、經緯、金沙江等實力雄厚的大佬,占中國創(chuàng)投界的半壁江山。
“能不能賺錢主要看使用頻次和單次收費,我沒有算過它的商業(yè)模型,不能說商業(yè)模型會有多甜蜜,但需求是在這里的。”李論說道。
也有不愿具名的風險投資人告訴我,雖然共享睡眠艙有需求,但規(guī)模不會特別大,難以產生VC追求的裂變效果和杠桿效應。這位投資人對共享睡眠艙處于一種觀望狀態(tài)。